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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第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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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第六章

“昨日柏家的事,聽說了麽。”

“自然聽過,想不到哇,柏公子目中無人,在家宴上開口譏諷杜家!那杜家好歹是世襲的伯爵,這般不給臉,現下如何能結親。”

“他久病纏身,離京在外那麽多年,回來合該乖乖養病,低調些為自己攢德,如今捅出這麽大一個婁子,柏太傅要氣瘋了吧。”

“婚事被兒子攪黃了,那肯定是要生氣的,這小公子的傲慢倒是能在京城裏排前二!除了吳清荷,再沒人比這小公子更...”

“噓,提她作甚!吳清荷來了,快閉嘴!”

聊天的學生瞥見不遠處的少女便立即噤聲,背過身去裝作是在樹下讀書。

吳清荷睡意未消,聽見前頭的人嘀嘀咕咕,似是提到了她,卻也懶得管,只睡眼惺忪地擡手束發,闊步邁過去。

昨日柏太傅提出的“同行”請求,她並未答應,但今日卻還是被母父一道逼著來了私塾。

原因很簡單,她昨日落水,受了點寒,晚間用飯時嗓子有點啞,咳了幾下,加上她為著家仆張姨在客棧威脅老板的事傳回了吳府裏,二人覺得她該消停兩天,又深知府裏關不住她,故而一大早就命下人把她給押到私塾裏。

私塾砌有高墻,不易攀登,侍從在外看守,夫子在內管教,學堂上規矩森嚴,為了不讓這些家仆幫著自家女君做功課,亦是怕她們在女君犯錯時,代為受罰,因而連書童隨從都不能帶入其中。

再出身不凡的女君,在這都得自己讀書做功課,犯錯時要乖乖伸手,讓夫子用戒尺打掌心。

這是眾世家大族一致認同的規矩。

但到底是世家大族一道建出的學堂,花園,長廊,書房與供人休息的廂房,應有盡有,私塾之內還設有箭館,貴族女君們學累了,便可來此小憩,射箭權當玩耍,邊聊邊玩,嘈雜得很。

箭館,吳清荷喜歡這。

不出一炷香的功夫,館內“嗖——”幾聲,離弦之箭轉瞬飛過,只留道道殘影。

弓弦還微微顫動著,吳清荷在這間隙側頭觀察一眼。

正中靶心。

周遭鴉雀無聲,尚在館內的女君悄悄上去看一眼,只見她百步之外,拉弓射箭,算著已是射出九支箭,皆中靶心。

有人心中暗暗佩服,有人不以為意,但大家都屏住呼吸,等著看她拉弓射出第十支箭,只是突然從某一處響起點鼓掌聲,一位看起來年紀稍大些的女君走出來,微笑著靠過去。

“吳妹妹,你進步不少,上一回見你射箭的時候,你射到第八支箭便會稍有不穩,如今你竟...”

“嗖——!”一聲。

十發十中。

那年長些的女君繼續與她說話,“如今你竟可以十發十中,短短幾日不見,你做了什麽,進步這麽多?”

這問話的姐姐,吳清荷認識,是位文官家的女兒,名字叫陳韻,今年十五,平日裏溫和謙遜,閑暇的時候,二人能愉快的聊天。

是為數不多和吳清荷相處得來的人,或許算不上朋友,但至少是點頭之交。

“我騎馬出城,在京郊狩獵了三天,之後再回來,手便比之前穩。”

她也絲毫沒有要隱瞞什麽的意思,如實相告。

“所以,你逃課三天,是為了...狩獵麽?”

陳韻的眼底閃過絲意外,抿唇一笑,“這也正常,你還小呢,玩心重些也無妨。”

吳清荷退後數十步,再度拉弓,瞇著眼盯準靶心。

“我在學胡族人,像她們那樣精進箭術。”

“胡族的騎兵比我朝的更勝一籌,她們在邊塞生活,依靠打獵為生,常年射活物而非一動不動的靶子,故而人人箭術精湛。”

話畢,又一箭離弦。

陳韻望過去不禁有些服氣地低聲笑笑,果然,她又射中了。

“原來如此,我朝邊塞受胡族困擾,已有好幾年,卻總是不敵她們的弓兵,吳妹妹若一直這樣練,來日一定能在戰場上奮勇殺敵,只是...妹妹,眼下的敵人你可能克服?”

她話鋒一轉,讓吳清荷楞一下。

吳清荷轉頭看她,有些疑惑。

“你今年逃課的次數太多,這一回,夫子發大火了,要罰你抄書,她揚言要你把經書抄上足足三十遍,還有半個時辰便要進學堂了,你...可千萬要做好準備。”

夫子生氣了,要她抄書,抄三十遍。

輕吸一口氣,吳清荷轉頭繼續看向靶子,面不改色地擡起手來。

“這個麽...能克服的。”

——

半個時辰後,鳥語,清風環繞著吳清荷。

她百無聊賴地攀上了某一處院落的屋頂,輕手輕腳地坐下。

藏起來就不用抄書了,這裏很高,老夫子找不到她,找到了也爬不上來。

耳邊是學生們誦讀文章的聲音,吳清荷安靜聽著,望向私塾外的地方,京城的小小一隅。

她騎馬經過這邊的小巷,那裏的長街,她熟悉每一條路。

看著看著,吳清荷便覺得有些困,緩緩躺下,閉上雙眼。

“窸窸窣窣...”

“窸窸窣窣...”

...

吳清荷猛地睜開眼,她覺得房頂上可能有老鼠,於是側眸。

沒有什麽老鼠,屋頂上空空蕩蕩,但那窸窣聲不停。

這聲音是從哪裏來的?她有些煩躁地坐起身來,往屋檐邊挪了一點,探出身子往外瞧。

對面是一堵墻,墻角有個尚能擠進一人的縫隙,縫隙裏填滿了屋頂用不上的廢雜草,有個身著錦衣的少年,鬼鬼祟祟地蹲在那裏,不停地把雜草往外搬。

久久無人觸碰的雜草上滿是灰塵,少年觸碰的瞬間便有灰塵揚起,他受不住那灰,趕忙側頭,卻還是忍不了一陣低低的咳嗽。

離得雖遠,吳清荷瞇著眼看了會,發覺她認識這個少年。

這是柏乘,昨□□她哭的那個,他今日竟然來私塾了。

這也不難想到,畢竟,昨日柏太傅說,她那也有個孩子要來私塾上學,她那除了柏乘,也沒有別的孩子。

今天他不跳池塘,改挖草。

想到此處,吳清荷忽然覺得很好玩,忍不住低頭笑了一下。

柏乘像是什麽謹慎的小動物,聽見一點聲響就要停下動作,警惕地回頭觀察,吳清荷沒想打擾他,更不想讓他打擾自己,便默默趴下來,托著下巴。

少年的鼻尖沾了一點灰塵,面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,不過柏乘此刻並不在意,他垂眸看了看手上被稻草紮出的小創口,輕顫著睫毛,自己低頭小心吹一吹,隨即轉身,鉆入剛剛挖出的稻草空隙裏,再把那些挖出來的稻草遮蓋在自己身上。

他躲進去了。

躲進去了?

“你們怎麽回事,怎麽還能跟丟!”

“沒丟,我方才就瞧他朝這個方向跑了。”

腳步聲傳來,吳清荷看見三個公子一齊往這裏走,邊走邊搜,中間那個公子怒視周遭,嘴裏碎碎念。

“柏乘,你出來,我和你沒完!跑?你昨日譏諷我家的時候不是很有勇氣麽!”

“你家是太傅又如何?你娘是寒門出身,我家代代都是貴族!你傷了我妹妹,還讓我長兄丟了臉,大家都笑話我家,你讓我和我長兄來日怎麽嫁人,怎麽找妻主!”

看來昨晚的柏府,發生了不少事。

杜家有兩位公子,一位小女君,要嫁人的是長公子,二公子年紀尚小,還在私塾內讀書。

來私塾讀書的公子少,故而是同一位夫子教,柏乘剛來就碰見他了,杜小公子把他當仇人,自是不肯輕易放過。

“我昨日在私塾,散學的晚,娘不肯等我,沒帶我去,她該等我的,若有我,還能叫你這般傲慢無禮!你快出來,有本事現在便和我說道一番!”

好,兩個人要說道一番,跟她半點關系沒有,她只要重新找個地方睡覺就行。

昨天管閑事管出岔子了,今天就冷眼旁觀罷。

那堆稻草有了點動靜,柏乘聽了他的話,像是不想再躲,猶豫著要站起身。

“自私的東西,寧拆十座廟,不毀一樁親!你毀了你娘的親事!你娘不娶夫不納侍了這麽多年,頭一回訂親就被你給耽誤了!晦氣!晦氣!”

那稻草堆又不動了。

跟在杜二公子身邊的兩人面面相覷,趕忙拉住他。

“咱們會不會有些過分,他是太傅的兒子,太傅和善,但若真的...”

“怕什麽!我是伯府的,我從小養在我娘我爹身邊,受寵得很,是堂堂正正的貴公子,我才不怕他呢!”

他說話間便還要往裏走,只是沒走幾步,便聽到“啪嗒!”的清脆聲響,有什麽東西撞碎了半塊屋檐邊上的瓦片,那碎瓦徑直砸到杜二跟前。

杜二公子被嚇得直“哎呦!”,兩眼冒星,連連往後倒。

一顆小小的石子滾落下來,就是它撞的瓦片。

“什麽東西!”杜二公子勃然大怒,氣得脖子都紅了,仰頭去看屋檐上。

事情朝未預料到的局面發展,柏乘有些懵,撇開眼前一點稻草,小心地向外看去。

“砸歪了,該砸你頭上的。”

吳清荷坐在屋檐邊上,手裏掂著幾塊石子,高處的風吹過她束起的墨發,她俯視著幾人,唇角微微揚起。

一看清她的臉,杜二公子的氣焰頓時消了大半。

吳清荷,頭一號霸王,性格頑劣,杜二公子噩夢裏才會出現的人。

“現在怕不怕?”

她笑著問一問杜二公子。

“...怕。”

杜二公子畏畏縮縮地老實回答。

“怕就快滾,你好吵,影響我睡覺了。”

吳清荷收起笑容,面無表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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